北京“老炮儿”今何在？严打全被灭

解放以后，这里曾经是劳改局，后来成为公安局下属的治安处，专管小偷、流氓、打架斗殴这些违反治安管理条例的，于是“炮局”这条胡同的名字就成了公安局、拘留所的名字，顾名思义，“老炮儿”指的就是老进“炮局”的人。

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，北京胡同里有不少这样的老炮儿，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，叫做“失足青年”，再通俗一点就是小流氓，小混混。当时北京最有名的就是很多人都知道的“小混蛋”周长利，打架不要命，后来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帮红卫兵在大街上你一刀我一刀捅死了。可见，和老炮儿相关的记忆有些是非常残酷血腥的，并不是什么光辉的印记。

有人说，王朔、冯小刚、崔健、姜文他们这一批人都是北京老炮儿，其实不然，首先他们是大院子弟，并不是出身于胡同。虽然都是北京人，但当时大院和胡同绝对是壁垒森严的两个世界，大院子弟具有明显的优越感，家庭环境一般都比较好，而胡同孩子通常认为这些大院子弟是外地人，对他们的傲气很不忿，胡同混混和大院子弟茬架是常有的事。

在上世纪80年代，对于我们大多数普通家庭出身，安分守己的孩子来说，老炮儿们的世界离我们很远，即使邻居有这样的孩子，也会被家长三令五申绝对不可以和他们交往，路上见了也要绕道走的，心里对他们有一种天然的恐惧。
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有几次全国规模的严打，不少胡同的老炮儿被抓被劳改被枪毙，据说当年曾有两辆发往新疆的专列，里面全是北京老炮儿。剩下的也逐渐收敛了气焰，进入新世纪后，老炮儿这个词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，在不少北京人的心里，只剩下关于他们的记忆。当年那些老炮儿，后来怎样呢？影片中的六爷，还有兄弟，还有许晴那样风情万种的女人，还有满腔的不服输和不甘心，可是我所认识的真实的北京老炮儿和他们的女人，结局却沉闷灰暗得多

几年前，因为家里在东城区有个小院子要出租，有一对夫妻找上门来，说是打算开个棋牌馆。身份证上那女人已年过五十，但看上去很年轻，像30多岁的样子。披肩的烫发，皮肤白皙，口红的颜色有点俗艳，穿的挺平常，但是身上有一种风情，不像寻常良家妇女。

大家都叫她大力姐，后来因为租房混熟了，每年都要见几次，见面时她最喜欢去簋街嘈杂的小馆子，点两斤麻小，一打啤酒，一边拿着瓶啤酒对嘴吹，一边抽烟，有大姐大的气场，做着精致美甲的手已经被烟熏得有点黄。

每次喝到第6瓶的时候，她都会开始追忆自己往日的风光，据说这位大力姐曾经在东四一带很有名，就是我们小时候绕着走的那种孩子，初中辍学开始在街上混。“当年东四的九龙一凤，听说过吗？那一凤说的就是我！”她满脸的得意。

从她现在的样子依稀可以想象当年风华，“曾经有两拨人，为了我茬架，在隆福寺那边的一个台球城，打得头破血流，警车都来了好几辆。”那时她不过十八九岁，最任性和放肆的年龄，追她的人有一起混的大哥，还有港商和台湾的富豪。

“有一港怂，带我去香港美食城吃饭，花了1000多，我愣是连手都没让他碰一下……”大丽满脸的不屑，那时候北京人一个月的工资不过100多块，香港美食城、和平house这些地方是北京最高档的消费场所，非普通老百姓可以涉足。“还有一台巴子，送我钻戒，裘皮大衣，想让我当他小老婆，没门，东西全摔他脸上了……”语气里全是北京大妞的豪气，可接着又叹了口气，带着些落寞。

最后，她和家里闹翻了，嫁给了一个有名的大哥，不知是哪条“龙”，她成了小兄弟们的“大嫂”，进出前呼后拥。我顿时脑补出香港黑帮片里大嫂的样子，可实在想不出北京胡同出来的“大嫂”啥样。

风光的日子没过几年，开始严打了，在一次打架斗殴事件中，大力姐的老公用酒瓶子戳瞎了一个人的眼睛，据说那人家里有些背景，正在严打的风头浪尖上，结果稀里糊涂判了个死刑。

送他去刑场的那天，大力姐哭晕在死囚车下，她大概是真爱他的，虽然俩人吵架的时候她能举着菜刀追出他好几条街。那年，他们的女儿才3岁。“临走临走还得给他掏钱，两毛八的枪子钱……”大力姐恨恨地说。

当年的“九龙一凤”风流云散，大力姐带着孩子艰难地生活，没上过几年学，不会什么手艺，又吃不得苦，最后还是只能依靠男人。这些年，大力姐估计跟了不少男人，直到40多岁了才嫁给现在的老公老王，一个长得还算体面的中年北京人。老王离过婚，没正经职业，俩人满世界瞎混了几年，眼瞅着过五十了，准备踏实过日子，凑点钱想办一个棋牌室，有个固定收入。

大力姐和老王各自有房子，都留给了已经成年的儿子女儿住，两人花800元一个大杂院里租了个小平房凑合。她给我看在家拍的照片，很小的一间房子，只容得下放一张双人床，但布置得很精致，甚至铺着厚厚的地毯，我没见过住胡同的人把家弄成这样。

做了两年棋牌馆，大力姐两口子嫌太累，不想干了，当时棋牌馆的执照已经停办，他们手里的执照奇货可居，出租执照也能赚几万元，于是，他们就做了“食照族”，躺着也能赚钱。棋牌馆转给了胡同里住的一家姓张的兄弟。

张家兄弟60多岁，一口京腔儿，从小到大在胡同里混的，第一次见面就和我们“盘道”，“呣们哥俩早年间在东城一代出名的时候还没你们呢，炮局进出过多少回了，地面上的兄弟都买个面子，别说一个棋牌馆，就是一个大饭店也玩得转……”

敢情，碰上的还是老炮儿。

[“京味儿”的作者张鹏为资深记者，京城土著，北京大妞一枚。此专栏全部为作者原创文章，内容以名人专访、北京故事、人物特写为主，如转载使用请事先联系作者，微信号zp535797667。]返回搜狐，查看更多